“燃放时像地震”!喜马拉雅烟花秀如何获批?

Connor bitop交易所 2025-09-24 2 0

【资料来源于上观新闻、中国环境网、新京报、中国新闻周刊、人民日报微博】

近日,户外品牌始祖鸟联手艺术家蔡国强在喜马拉雅山脉燃放艺术烟花引发争议。“燃放时像地震一样,我整个人都在抖。”当地牧民亲历喜马拉雅烟花秀,称烟花燃放后,“空气中的味道非常刺鼻”,“眼睛辣辣的”。

当地回应称活动手续合规,目前生态未受破坏。这一回应引来更多质疑:合的是什么规?非保护区就能燃放烟花?如此规模的“炸山”活动,到底是如何通过相关部门的层层审批并得以顺利落地实施的?

烟花燃放现场:像地震一样味道刺鼻辣眼睛

“燃放时像地震一样,我整个人都在抖。”日喀则定日县村民陈铭(化名)回忆。作为当天活动的接送司机,他目睹了烟花秀的全过程。

9月18日晚,陈铭接到通知第二天要去接人。9月19日清晨5点,陈铭起床前往日喀则市某酒店。等待的一个多小时里,他询问酒店负责人缘由。“他只是和我说,有一个投资了很多钱的项目。到了现场后只可以拍照,不能发到网上。”陈铭回忆。

8点多,陈铭带着2位负责人和40名厨师启程。跟随陈铭出发的,还有两辆货车。

车队开了近3小时才抵达热龙山山脚。陈铭看到,路边已停了很多车,现场十分忙碌,有许多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还有无人机,有村民在搬东西。村民们说,他们是被村长叫来搬座位的。村长向他们承诺有工资,但没有告诉他们具体是什么活动。

下午5点左右,烟花秀正式开始。陈铭回忆,烟花每10分钟左右燃放一次,一共燃放了约4到5次,每次颜色都不一样。烟花从山顶蜿蜒到山脚,燃放时,声音和震感都非常大。

陈铭距离烟花燃放点约三四公里,但他仍能感到,烟花燃放后,“空气中的味道非常刺鼻”,“眼睛辣辣的”。

“燃放时像地震”!喜马拉雅烟花秀如何获批?

烟花燃放时产生的烟雾巨大。图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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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陈铭才知道,这是始祖鸟和蔡国强联合创作的一场烟花秀。“他们弄得太神秘了”,陈铭不认识“始祖鸟”,一度将之错误地称呼为“鸟族”。

除本职工作外,陈铭也是一位藏区牧民。陈铭在现场看到,烟花燃放后掉落了许多细小残渣。“高海拔本来就不容易长草。这样燃放烟花,那块地多久很可能长不出草了,那牦牛吃啥?牧民咋办?”陈铭表示,燃放烟花的地方,距离农民们种青稞的农田仅300多米。

在现场,陈铭没有看到动物出没。“这样的震感,连人都受不了。动物估计直接被吓跑了。”

“燃放时像地震”!喜马拉雅烟花秀如何获批?

烟花秀区域距离青稞地和卡若拉冰川不远。图源:上观新闻

让陈铭感到气愤的,不仅是当地脆弱的生态环境有可能遭到破坏,还有对当地习俗的不尊重。

在藏民的眼里,雪域是纯洁无瑕的一片圣地。每次陈铭带游客去珠峰脚下都会嘱咐游客,“不能喊太大声。”

陈铭表示,燃放烟花的地方距离卡若拉冰川仅5公里,而卡若拉冰川被当地藏民称为“神山”。曾有一部电影取景时,为呈现真实场景,剧组在卡若拉冰川上炸出了一个三角形缺口,人为制造了一场雪崩,画面在电影里呈现不到20秒,但缺口却至今还未“愈合”。

在陈铭看来,这次的烟花秀,和当年的电影一样,打扰了山神,侵犯了神圣。

当地此前回应:活动手续合规,目前生态未受破坏

主办方解释:烟花彩色粉均为生物可降解材料

据新京报报道,9月20日,当地生态环境局相关负责人针对此事回应称,活动手续合规,目前当地生态未受破坏。

日喀则市生态环境局江孜县分局一位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此次活动在生态环境局备案过,手续也合规,由于烟花使用的是环保材料,因此不需要进行环境评估,乡、村、县三级政府同意即可。政府此前开过多次会议,研究选址,评估调查周围有哪些野生动物等,最终的选址不属于生态保护区,周围无人居住。目前来看,当地生态暂未受到破坏,后续也会持续观察。

“燃放时像地震”!喜马拉雅烟花秀如何获批?

主办方解释,该项目所选用的烟花彩色粉均为生物可降解材料,并在国际奥委会及日本、美国、欧洲等多地的燃放验证中,确认其污染物排放符合环保标准。本次燃放等级为V级(最低风险等级),噪音与光污染均远低于夜间焰火,避免了对环境和公众的额外干扰。

在生态保护层面,项目团队制订了“预防一监测一恢复”的全链条方案:燃放前已将牧民牲畜转移至安全距离,并通过盐砖引导鼠兔等小型动物离开燃放区,燃放后立即清理残留物,并对草甸、农田进行翻土与植被修复,确保不留生态隐患。

活动备案、手续合规,就能放烟花?审批怎么办下来的?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盈科全国碳达峰碳中和法律专委会主任刘新海表示,这次活动,无论在生态影响、法律程序还是监管机制上,都存在许多待解的疑问。

首先引发质疑的是,江孜县分局所称的“烟花使用的是环保材料,不需要进行环境评估”,这在生态环境脆弱的高原地区是否适用。

刘新海指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仅“对环境影响很小、不需要进行环境影响评价”的项目可填报登记表备案。虽然《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分类管理名录》未明确将烟花爆竹燃放纳入强制环评范围,但青藏高原作为“生态敏感区”,应参照《西藏自治区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办法》,对可能影响生态系统的活动从严管理。

该办法于今年8月1日实施。根据其第十七条,自治区人民政府应当将羌塘高原、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唐古拉山脉、伯舒拉岭等区域内的大型冰帽冰川、小规模冰川群等划入生态保护红线;制定重要雪山冰川和一般雪山冰川保护名录,对重要雪山冰川实施封禁保护,采取有效措施严格控制人为扰动,对一般雪山冰川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

刘新海认为,此次活动涉及高山草甸、野生动物栖息地,即使不在保护区内,也应进行生态影响专项评估。“按理说,做环评是常态。”

另一个争议点是江孜县分局所称的“在生态环境局备案过,手续合规”“乡、县政府同意即可”等问题。

根据《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申请举办焰火晚会以及其他大型焰火燃放活动,主办单位应当按照分级管理的规定,向有关人民政府公安部门提出申请,并提交包括燃放时间、燃放烟花种类、作业单位是否符合行业标准规定的证明。受理申请的公安部门应当自受理申请之日起20日内对提交的有关材料进行审查,对符合条件的,核发焰火燃放许可证;对不符合条件的,应当说明理由。

刘新海认为,江孜县分局仅提及这场烟花秀“在生态环境局备案”,而未明确是否取得公安机关许可,可能存在程序上的瑕疵。

湖南一家大型焰火表演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对于喜马拉雅这样的特殊地区,“主办方肯定跟当地的公安、文旅都报备、申请过了,否则就是严重违法”。

对于江孜县分局所说的“乡、县等政府同意即可”,刘新海认为,虽然看似流程完整,但根据《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办法》要求,可能影响生态的活动需征求专家和公众意见。

刘新海指出,真正的环境责任应当建立在“预防性原则”之上。他以美国户外用品品牌Patagonia在南美洲巴塔哥尼亚高原的项目实践为例——其所有活动需通过生态学家、原住民社区和政府部门的三重评估,并预留十年生态修复资金。

“但截至目前,我们没看到任何公开的风险评估报告,没听到当地居民的声音,始祖鸟此前提到的‘预防—监测—恢复的全链条方案’,也并未经过论证和公开。”刘新海说。

如果违法,谁来担责?担什么责?

受访专家和律师均表示,如果此次烟花秀最终认定违法,那么活动举办方及审批方均须承担相应责任。

对于活动方,《草原法》第六十七条明确,在荒漠、半荒漠和严重退化、沙化、盐碱化、石漠化、水土流失的草原,以及生态脆弱区的草原上采挖植物或者从事破坏草原植被的其他活动的,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草原行政主管部门依据职权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非法财物和违法所得,可以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没有违法所得的,可以并处五万元以下的罚款;给草原所有者或者使用者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赔偿责任。

《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在第六章法律责任中,列明了7种从重处罚的规定,其中就有破坏自然景观或者草原植被。

对于地方政府或主管部门,《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第五十三条明确,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及其有关部门违反本法规定,在履行相关职责中有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徇私舞弊行为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给予警告、记过、记大过或者降级处分;造成严重后果的,给予撤职或者开除处分,其主要负责人应当引咎辞职。《环境保护法》亦有更为具体的规定。

冯嘉认为,按照上述规定,对活动方的罚款上限可能仅有5万元,或许对相关行为无法形成较强震慑。一个比较好的方式是,如果经环境评估确有损害,可以追究企业的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责任。此类诉讼往往赔偿额更高,也更符合公众期待。

《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第五十九条规定,违反国家规定造成青藏高原生态环境损害的,国家规定的机关或者法律规定的组织有权请求侵权人承担修复责任、赔偿损失和相关费用。

人民日报评烟花秀事件:

当初如何审批?调查应给个说法

9月21日,人民日报发布评论《烟花散去不能仅留下道歉》:

近日,一场由某户外品牌赞助的“烟花秀”,在西藏喜马拉雅山脉江孜热龙地区燃放,引发争议。

烟花散尽,却点燃了舆论质疑:这番出人意料的操作,会否破坏青藏高原生态环境?会否惊扰当地的动植物生长?一旦造成伤害,该如何修复?艺术表达的边界在哪里?以艺术为名的品牌营销活动,该如何规范?

目前,涉事品牌与艺术家均已公开致歉。当地相关部门也表示,已成立调查组赶赴现场核查。我们期待后续调查能够回应公众提出的疑问:当初如何审批,有无进行科学评估?调查应全面评估生态影响,给大家一个有说服力的说法。

环保与艺术并不对立,完全可以相得益彰,关键是要有合适的尺度和规范。真正的艺术,应当尊崇真善美,敬畏自然,抚慰人心,而不可伤害自然界。而商业化的参与,更应有规矩和界限,倡导正向善意的价值,不可只图哗众取宠。烟花散去,留下的不能仅是道歉,更应是保护生态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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